我們該信仰的是什麼？

前幾天，在教堂前看見一位年邁的老奶奶，緊緊牽著兩位體型壯碩的喜憨兒過馬路，其中任一個重心不穩都會把她拽倒在地上，但那位老奶奶卻如盡忠職守的天秤中心，一手牽一個，牢牢的維持平衡。

這幅畫面深深的觸動了我，一瞬間酷暑所帶來的煩悶，被那雙佈滿皺紋的手鎮靜了。

因為己身所處的歷史脈絡與文化環境，令我迷惘的不知如何定位基督教，它可以以榮耀上帝之名而強行加諸己身的價值觀於他國之上，導致烽火連天；但也使一批批連在地圖上都不知道該怎麼找到台灣，一句中文都不會講的傳教士，義無反顧就在這東方的小島上奉獻了一生，做著我們同籍者都不見得想做的事。

宗教就像是個炫彩奪目的萬花筒，怎麼轉、怎麼解釋、看起來變化萬千的風貌卻都是由固定的幾何圖形構成。

這些圖形都具有強大的影響力，尤其對不加思考就全盤接受，和毫無嘗試理解就激進質疑的人影響力更大。因為這兩種人最容易被萬花筒迷惑，前者會發展出儘管生病卻還是只能喝符水的荒謬迷信，後者則會形成巨大的暴力妄加對有宗教信仰的人發動批判。

但當我第二次看見這位老奶奶，身邊被好幾個喜憨兒簇擁著走在夕陽下，我困惑的心一下子澄澈了。

宗教的源頭是一種特定的生活方式所帶出的價值觀，但信奉這些價值觀的人們不見得會以同樣的模式行事。一般對於宗教抱有質疑的人認為，有宗教信仰者行事常以教義至上，在現實生活中造成諸多不便。例如非基督教徒的人就不甚了解，為何有些基督教徒常常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感謝上帝？而非佛教徒的人，也常不知道該如何與信佛茹素者一起進食。

那是因為，宗教教義所帶來的價值觀，不是每一種都容易在現實生活中被理解的，這就產生了教徒與非教徒之間的衝突。心中有信仰的人，常以自己信奉的教義要求他人，諸如當初基督教進入儒家社會後，要求信徒不准祭祀祖先牌位而導致一連串的摩擦；又如前幾年慈濟會員曾於四川大地震在各大捷運站門口募款，有民眾不願捐款而被部分會員教訓不做好事會有惡報的情形。這些都是因為「教義至上」而在現實生活中形成的霸道行事。

在此我也想舉自己的例子言之，若我信奉的價值觀是理性思考，那麼理性的「信念」對我來說毋寧是一種宗教，因為我的生活將受到理性思考支配，我也對理性思考所能帶來的結果深具信心。但就如同大家都曉得的道理，得理不饒人便是一種理性思維所帶來的負面價值。我如果一昧的對著因失戀而曠職的同事嘮叨他不負責任，那麼我的人際關係處理技巧肯定很差。

因為，「理性」乍聽是一種正向價值，但是如果沒有輔以同理心搭配，理性也可以是一種經過計算後的殺人武器。《悲慘世界》裡的賈維爾便是一個理性殺人的最佳例證。

請嘗試思考以下問題：做錯事應該被處罰嗎？答案是應該。偷東西算做錯事嗎？答案是肯定的。那麼，偷東西應該被處罰嗎？我想結論應該無庸置疑。所以，賈維爾對為了填飽外甥肚子而偷麵包的尚萬強深惡痛絕。

覺得有點奇怪嗎？讓我們再思索一次：警察探長的職責是逮捕不守法的人嗎？答案是肯定的。偷東西是否為不守法？這也是毫無疑問的。那麼為什麼賈維爾對尚萬強的窮追不捨卻讓我們感到義憤填膺？

因為，天殺的尚萬強是為了自己快被餓死的外甥才偷竊的啊！！！由此，理性殺人可見一斑。因為思考的侷限性使賈維爾忽略尚萬強的動機，以及當時的經濟環境，這便是一種罔顧現實脈絡的「假理性」。所以奉公守法的探長變成了不講情理的劊子手，飢餓難耐的百姓卻成了江洋大盜。

同理可證，如果不反思宗教教義將會如何影響我們的生活便全盤接受的話，我們也將在無意識之中成為他人的劊子手；反之，如果不嘗試理解他人為何會從某種宗教教義上獲得生命中的動力就妄加批判的話，那也只不過是一種懶於思考的暴力。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價值觀終究必須透過行動貫徹於生活之中，而你是如何選擇自己信奉的價值觀呢？

我正清晰地困惑著。

（照片為保護當事人，已經照片編輯器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