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8月6日 星期二

分居風暴:一個說不出口的答案。


一場因孩子教育與老人安養而起的婚姻風暴,最後席捲了整部電影裡所有人的生活。

電影的第一幕,由男女主角在法庭上訴請離婚開始,先生納德不肯隨著妻子希敏移民,而他們費盡千辛萬苦辦到的簽證再四十天就要過期。納德因為必須照顧罹患阿茲海默症的父親,無法毅然決然出國,儘管後者已經不記得自己的兒子是誰。

電影的關鍵,在第一幕。在一直沒有露面的法官問想要移民的希敏,為什麼要離開這個國家?離開這個國家對於她女兒的未來有什麼影響時,這位母親沈默了。

她的沈默,就是回答,因為她不能說出答案,她不能確定對著公權力說出答案會遭致什麼後果。因為這個國家的執政者,因為這個國家信奉的宗教,使她的女兒沒有更好的未來。

劇情裡所有的爭執,都在回答未曾露面的法官的這個問題。




到主角家幫傭的羅芝因為要幫先生還債,所以忍著懷孕的不適以及舟車勞頓也要出門工作,帶著稚齡的女兒到中產階級人家幫傭。她是一個虔誠的伊斯蘭信徒,虔誠到當老人身上沾滿尿液糞便時,她都不敢貿然幫他更換衣物。因為,在她的信仰裡面,男女之別的價值是先於幫助一個無能為力的老人。

在打電話詢問某個可以解釋可蘭經的機構(嗯,那是哪裡呢?),幫一個失禁的老人擦拭身體是否有罪後,她才敢與老人獨處一室,並幫他換下沾滿穢物的衣物。而還沒上學的小女兒看到這一幕後,貼心的講出:「我不會告訴爸爸的」。

這句貼心的話,使她的母親揪心又感激,也使觀眾的胃部升起一陣不適:是怎樣的環境使學齡前的兒童如此早熟?在怎樣的氛圍底下女童就已經知道男女萬萬不得接觸,否則即是有罪,否則即是需要隱瞞的事實,儘管對象是一個接近死亡的老人。


風暴的開始,是羅芝的擅離職守使納德的父親摔倒在地,憤怒的納德因而將羅芝趕出家門,在關上門後鏡頭沒照到的羅芝到底是如何跌坐在階梯上的呢?導致羅芝流產的到底是什麼?是她所宣稱的被車撞上了嗎(劇情裡並沒有演出羅芝被車撞的畫面)?是因為納德的憤怒一推嗎?是因為胎兒本就是死胎嗎?是因為不得不工作的舟車勞頓嗎?是因為丈夫被裁欠債而不得不工作的勞累嗎?

羅芝的流產是一個永遠的謎,那個謎被一層又一層的恐懼束縛,那個謎被一個又一個謊言掩藏。導演和觀眾都問著同一個問題:到底,導致羅芝流產的原因是什麼?

除此之外,導演還問了很多問題,為什麼這個國家令父母無法放心在這裡養育小孩?為什麼這個國家的知識份子會想離開?為什麼罹病的老人無法獲得安置?為什麼一個女孩子自己幫車子加油會受到側目?為什麼一個深愛丈夫的妻子,無法向另一半說出她去幫傭的事實?為什麼一個女子的工作必須經由丈夫同意?為什麼幫一個無法自主的老人更換衣物會使名譽受損?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排山倒海而來的疑問壓得令人喘不過氣,導演使用現實中諸多的無可奈何,諸多的荒謬質疑著那本可蘭經。最諷刺的是,在和解時阻擋羅芝起誓的是可蘭經,可是,正是那本可蘭經裡的教義使信奉祂的人走上絕路。

伊斯蘭教裡不合時宜的宗教教義,被把持政權的人有意的留下運用了,這些神學士把持著解經的權力,而這份權力籠罩在生活的各個面向。

法官在面對納德與羅芝間的爭執,屢次面露無奈之色,不管是納德還是羅芝面臨被拘禁的判決時,都大聲疾呼他們的苦衷,他們絕對不能被關進去的理由,但法官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說著「因為你被指控謀殺」、「因為妳被指控遺留老人在家,並綑綁住他的雙手」現實中各式各樣的理由,被無情的法條隔絕在外。

宗教籠罩了生活,法律隔絕了現實。

所以,這導致在這場風暴裡面的主角,每一個人都不得已的說謊了。而為了圓一個又一個不得已的謊言,將他們捲進了萬劫不復的深淵。納德因為擔心女兒和父親無人照料,所以謊稱他沒有聽到羅芝與家教老師的對話;羅芝因為擔心被丈夫斥責而不敢講她到納德家幫傭,因為擔心納德斥責她讓父親跑上街頭,而隱瞞了曾被車撞的事實;譚美因為聽了父親的苦衷後欺騙了法官,婦產科電話一事是由她告訴納德的。他們所有的謊言,都凝結成了譚美說謊後,那令人痛徹心扉的晶瑩淚水。

因為那樣的淚水,宣告了純真的譚美也被現實逼迫不得不說謊,顯示了每個人在那樣的生活環境中無法動彈的痛苦。那樣的淚水,是全伊斯蘭人民的淚水,是活在可蘭經握有解釋生活一切權力下的淚水。




電影的結局,希敏和納德的女兒沒有向觀眾說出她的選擇,她含淚再三說出她已經決定了,可是她說不出來。電影的鏡頭結束在她的父母分坐一邊,法院走廊的盡頭傳來另一對男女的大聲爭執,她的父母沈默的各據一方。

最後,我們在電影裡看到了什麼?看到了我們日常生活中的倒影嗎?看見了那條被無形枷鎖綑綁住的你我嗎?看到那股將人才吹出這個島嶼的颶風嗎?我們看見了風暴嗎?那場如果我們沒有辦法改變不合理的現狀,就注定發生在我們生命裡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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