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6日 星期四

歷史的迷霧。



年節時分,重讀了村上春樹的《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甫一上市立即購入的我,那時候只想知道在《1Q84》之後,村上春樹的新小說是什麼內容。於是,有些囫圇吞棗的像看肥皂劇那樣火速瞭解了多崎作的劇情,卻沒有深究這個故事的隱喻。

直到今年年節,在沒有年味的台北閒得發慌的我,偶然從書架上挑了這本書重新閱讀,才使我真正認識到多崎作這個故事想講什麼。





書裡提到,多崎作的父親當初在選名字的時候,於「作」和「創」這兩個字中猶豫不決,最後選擇了帶有腳踏實地意味的「作」取代了或許會背負披荊斬棘命運的「創」,多崎作的父親說:「這樣的話,或許人生的包袱會小一點吧。」

名字的意義,構成這本小說的主軸。在中學時代友好和諧的五人團體中,只有多崎作的名字裡不帶有色彩,彷彿命中注定般的,這個堅定美好的五人圈圈最終崩解時,必須踢出一人,那便是沒有色彩的多崎作。這使多崎作的人生,曾經只想著死亡。

而那些墜入厚霧之中的回憶,在多崎作遇見喚醒他內心未熄火苗的女子──沙羅後,一一的變得清晰了。這個故事表面上,是一個內心受過重創的人,意識到自己內心中有不得不瞭解、結束和擺脫的東西,於是展開了他的故鄉巡禮之年。在痛苦撕開傷疤的過程中,把那些惡臭的膿從心底一一清洗乾淨,最後以能承載新命運的容器之姿,追求他真正需要的東西。

但這個故事,同時也是村上春樹對於日本現代社會的呼喚之作。村上春樹以強大而迷人的故事結構和其特殊用語,長年被視為小清新的代表。但從《聽風的歌》以來,不論是《海邊的卡夫卡》、《尋羊冒險記》還是《發條鳥年代記》,以至《地下鐵事件》,村上春樹的作品都是一把劃破現實的利刃。清新嗎?並不盡然。他不斷想喚醒仍在二戰泥沼中無法自拔的日本民族,看看自己現在身處的世界,不要再活在二戰後的創傷中了。神風已逝,現在是現在。面對現在才是擺脫血淋淋二戰的方式,不要把所有現實上的挫敗,都歸因於遙遠的二戰,這樣的話,日本人才真正能擁有現在。

可惜的是,日本人,不,整個亞洲,不,甚至整個世界,現在只關注他有沒有得到諾貝爾文學獎,而似乎忘了他仍關心的現實社會。二月四號,我在BBC上讀到一篇報導,以《永遠的0》現今在日本大出風頭的作家百田尚樹,否認了南京大屠殺的存在。這又與安倍晉三在經濟上射出三枝箭後再次強勢參拜靖國神社連結在一起討論,二戰龐大而漆黑的陰影始終籠罩在這個國度上空。弔詭的是,在他們的政治人物屢屢希冀開創經濟新局,力拼韓國崛起之時,他們仍抓著過去的衣角不放。

「二戰」成為日本民族凝聚共識的文化符號,好似唯有二戰才能激起大和民族的榮光再現,但這些舉措總引起紛爭,總模糊焦點,總是將戰爭的恐懼再度帶回亞洲上空。

回到多崎作,他回頭巡禮,不是為了給予過去一個更美好的結局。上一秒即是歷史,過去的事情誰都無法改變,時間走在單一向度的路,我們回頭是為了未來,而不是企求一個更符合自己所願的過去。多崎作明白了他的人生無可避免的會走到現今的樣貌,不能改變也沒有必要改變。

因為,真正重要的是,面對現在比改變過去困難多了,但也只有面對現在才能帶來未來的希望。這些,生活在臺灣島上的我們看到了嗎?我們的陰影又是什麼呢?我們走出了歷史的迷霧了嗎?那些在教科書大綱、在廣場命名事件和在二月最後一天上的陰影,什麼時候能還我們一片晴朗的天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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